上一辈子,我不争不抢,结果却被疯批太子灭了满门。 这一辈子,我改变思路,准备主动找根金大腿抱。 计划完美,人选完美,时间完美。 可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,还好巧不巧,是那个神经病太子的太傅! 我想拼命避开的人。 可大腿已经抱上,就只能将错就错,硬着头皮走下去!
第1章
“唔……”
月落西山,万籁俱寂。
修葺一新的苏林水榭在月色中沉寂。
南苑的烛火都熄了干净,尽头的厢房中却传来几声嘤咛。
房中衣衫环佩散落一地,榻上交叠着两个人影,一双大手拂开了汗湿的发丝,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,遍布薄红。
祝筝眼前涌入昏蒙蒙的光。
她有些喘不上气。
身上好像压着一块石板,又热又烫。她想把石块推开,可手却被什么桎梏住,推了两回,越来越气短。
唇齿间的滚烫蔓延至全身,直到四肢发软,半点推开的力气都没了。
鼻尖像在寒风中嗅到一股冷梅香气,清冽沁人。
她贪婪去嗅,那清香又逸散开来,什么也抓不住了。
失去意识前,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念头。
那杯明知加了药的酒……不该一口喝完的。
*
天边破晓,水榭中晨雾散开,一轮红日映进湖水中。
祝筝是被噩梦吓醒的。
梦里燃着烈火,她在雪地里狂奔,身侧无边的黑旗幡动,厚雪染白了无尽的夜。
她一直跑,一直跑,可前路却好像越来越窄,越来越黑。
耳边被尖锐的铮鸣之音划破,一支长箭破空而来。
不过一瞬,锋利的寒芒从她心口刺穿,鲜红的血汩汩涌出。
意识猛然一震,梦境戛然而止。
祝筝紧皱着眉抬手,下意识捶了一把闷痛的心口,摸到的却是一片温热。
……她没穿寝衣。
猛然睁眼,入目是一片炫目的白,轻纱帷帐上缀着价值不菲的明珠,映着从窗缝漏入的晨光。
祝筝头疼欲裂,浑身酸胀,隔了好大一会儿,才记起了她在何处。
她原本是死了的。
那支御制的银箭呼啸而来,在她心口破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。
一瞬间,像是极寒,又像是滚烫,疼痛尖锐到失声。
她仰面倒在雪地里,血慢慢地淌出来。淌到血凝成冰,淌到浑身枯干,淌到再也感觉不到疼。她又变的轻快,离开了自己的躯壳,像团云一样飘荡起来。
底下人群攒动,铁马重甲,密密麻麻,将她的尸体围在中央。
痛苦的嘶喊冲破夜色,有一个人拨开人群,跌跌撞撞地扑向她。
那是她云上月一般的阿姐,她好久未见的阿姐,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。
阿姐衣不蔽体,浑身沾满血污,跪伏在雪地里,抱着她的尸体仰天大恸。
阵前立着一匹高大的黑马,马背上一身黑甲的男人,发出几声古怪的诡笑,用长枪轻佻地指了指。
“诸位,且尽兴。”
话音落下,一群恶狼一样的兵痞围上来,瞬间淹没了雪地里纤细的人影。
祝筝发出凄厉的尖啸,却没人听得见。她冲向人群,撞在重重人影中,犹如厉鬼一样狰狞。
她以为自己会变成厉鬼。
她希望自己能变成厉鬼……
可是没有。
她化作了一缕孤魂,眼睁睁看着一切落入深渊。
看着祝家被满门抄斩,看着太子将姐姐囚进地牢,看着姐姐不堪受辱吞金自尽,看着太子登基做了新帝,大雍上下暴政如洗,民不聊生。
祝筝什么都做不了。
她落在阿姐小小的青冢前,连碰一碰那块碑都做不到。
日日夜夜,飘摇无居,她执意不肯往生,唯一念想,是同做了鬼的姐姐再见上一面。
可是也没有。
她曾听人说过,自尽的人神魂消散,不入轮回。
祝筝半句不肯信,就这样在世间游荡了十年。
直到她终于再也寻不动,在青草掩映的墓碑前蜷成一团。
“阿姐。”她轻声呢喃,“……我有些累了,靠着你睡一会儿。”
回忆起半生,仍觉出撕心裂肺般的痛楚,祝筝的心中像是填满了石头,重重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。
再睁开眼时,刺目的光涌进眼底……
身旁有个人正说着话。
“四小姐又贪睡,头发都滚散了,离茶诗酒会还有两个时辰,还要把发髻再重梳一遍呢……”
这声音是她的丫鬟,鸣翠。
祝筝神思恍惚,扑过去捏鸣翠的脸,直把她捏的连声喊痛。
“这是哪儿?地府吗?”
“四小姐!”鸣翠捂住她的嘴,“谨言慎行!这可不比在自家府中,水榭诗会是天家办的,到处都是了不得的耳朵呢!”
天家?诗会?祝筝环顾四周,古朴的香案上煮着一小壶茶,正翻着汩汩的水花。
这竟然......是在水榭揽月轩的茶阁里。
接下来两个时辰,祝筝花了半个时辰迷茫悚然,半个时辰悔恨痛哭,然后在鸣翠震惊的眼神里,抹干了满脸泪水,顶着一头睡的乱糟糟的头发,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,虔诚地拜了三拜。
一谢青天有眼,上苍垂怜。
二谢阎王宽容,没收走她这条孤魂。
三谢冥冥之中不知是哪位神仙相助,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。
水榭诗会,水榭诗会办在启平十四年。
距离被公仪休一箭穿心,还有两年的时间。
她记得的,前世因为方过完十九岁生辰,她缠着阿姐让她尝尝果酒,贪杯后几乎全程昏沉地睡了过去。
第二天醒来后,就听说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,说祝家三小姐祝清和温家的六公子温泊秋醉酒失态,一起在水榭过了夜。
祖母带着一群人,浩浩荡荡地围住温府的人,势要讨一个交代出来。
诗会本就挂着个“遇茶当饮,遇酒须倾。唯是雅正,诗酒之风”的名声,邀的都是些再清高不得的世家高门。
按理说,祝府这样除了钱什么都不剩的落魄门府本就够不着,是祖母塞了大把的金锞子才把她们姊妹二人弄进来。
来了却弄出这样的丑事……或是说,来了就是为了弄出这样的丑事……
毕竟盛京里哪个不知道,祝老夫人只要露面,三句话里必离不了为自己的两个孙女招婿。
一时间捕风捉影的谣言四起,免不了口诛笔伐。
几日后,温六公子不得不上门提亲,却又是一场闹剧。
因他提亲时,口口声声称自己心悦的不是祝三小姐祝清,却是祝四小姐祝筝。
这桩朝三暮四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。
成了是贻笑大方,不成是竹篮打水,如何收场的先按下不表,总之让本就声名狼藉的祝家,又一次沦为了坊间里好一段时间的轻浮笑谈。
祝筝前世活的愚钝,不知此时朝廷动荡,各门各府私下拉帮结派,力求自保。
很久以后,祝筝在困局中不能翻身时,从头回想,似乎就是从这一天开始,一切事由便在变坏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。
父亲战死,母亲投井,兄长横夭,婚约作废,姐姐失踪,祖母去世,家破人亡……
从前的,往后的,一环扣着一环,严丝合缝,让祝家在夺嫡兵变中陷入彻底的孤立无援,让全家上下都成为了阵前祭旗的亡魂。
重来一次,尚来不及做长远计划,水榭诗会上,她先从祖母那抢下了那杯酒。
既然温六公子口口声声说要的是她祝四,那这条路就由她来试罢。
这便是祝筝为什么会在这间房里醒来的始末。
她打点了许多,才混进南苑,把意识不清的自己送到了这张榻上。
祝筝抿了抿唇,眼里难掩凉意,倚着床栏坐起身,试图找回自己的衣裳。
她抬眼环视,先瞧见的是一件鹅黄色春裙,皱巴巴地挂在床尾。
那是为了赴宴,祖母特意嘱咐新给她做的。
春裙旁边,还挂着一件衣裳,同她的缠在一处。
那是一件绛紫色刻银的长袍,翻出的里襟上绣着雅致的重绣竹叶,银扣上錾刻着麒麟纹,折出一段浅淡的冷芒。
等等……
她记得清楚,那位温六公子,在诗会上穿的是一身月白青花的长衫。
明明不是地上这件绛紫衣袍……
祝筝怔在原地,想起是谁所属,顿觉五雷轰顶……
第2章
祝筝嘴角的弧度顿在脸上,僵硬地转头,看向身侧躺着的男人。
榻上的人阖着双眼,气息浅淡。
满枕铺满了墨黑的发,露出一点白皙的下颌,隐隐可见清绝的轮廓。
祝筝眼前一阵晕眩,宿醉后昏昏胀胀的脑袋中,似乎有根弦猛地崩断了。
错了,全错了……
她在棋盘上的冒险一着皆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,在宴上满饮了那杯酒,夜半闯了南苑,每一步都小心算计过,为什么现在榻上的却不是温泊秋……
这还不是最紧要的,最紧要的是那温泊秋房里又去了谁……
难道还是阿姐吗……
这个念头冒出来,祝筝忽然遍体生寒,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系在脖子上,一点一点地拽着,把她,把阿姐,把整个祝家……重新拖回同一个深渊里去。
祝筝从榻上翻身而下,捡起衣裳一边套上,一边推开窗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,确认无人后,伸手就去开门。
刚碰到门闩,腰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道,她被猛地一拽,失力向后倒去,后背重重撞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。
祝筝如遭雷劈,一阵陌生的凉意裹住全身,背后的目光仿佛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刃抵在了后颈上。
“……早啊。”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的口,“太傅大人。”
头顶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
许久,才听见倦哑的声音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,懒懒响起。
“原来,认得我是谁。”
他声音很沉,带着些晨起的哑,颇为动人。
前方是近在眼前的生路,门闩上却牢牢按着一只手,鼻尖似乎还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冷梅熏香,宛若一张无形的网,将祝筝紧紧缚在了此处。
祝筝垂眸,看见绛紫刻银的袖口上绣着麒麟抱竹。
大雍以紫为尊,除了皇室贵胄,能穿这身衣服的,便只剩那位朝堂上只手遮天的太傅,容衍。
大雍街头巷尾传唱着一句颇为有名的童谣,“芙蕖面,将相骨,大雍有幸青天顾”。
这童谣唱的便是此人,颂其天资玲珑,一政一令皆是福佑百姓,匡正社稷,是天上相星转世,端的是心怀天下,无欲无求。
“大人贤名如雷贯耳,自然认得。”祝筝镇定道。
祝家在朝堂之上几无势力,连例行的宫宴都坐在角落里,与容衍向来无甚交集。
除开有一回,在宫门口不小心冲撞了容衍的马车。太傅大人日理万机,应该不会记得这样的小事了。
但她仍感忐忑,试探道:“大人……认得我吗?”
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,沉沉开口,“转过来。”
祝筝闭了闭眼,这场对质躲无可躲,就算她会打洞,大约也会在弯腰钻出去之前,被揪住尾巴倒挂起来。
她深吸一口气,缓缓回了头。
入眼却先是一愣。
面前的公子面如冠玉,衣松带散,那双深邃眉眼下,瞳色不深,折出剔透的琥珀色,平添了几分清贵冷肃。
在她的模糊印象中,容衍从来没指代过一个大活人,只是个响当当又冷冰冰的名头而已,被一圈虚幻的恭维话围着,从未见过如此……
……呃,平易近人的模样。
好半晌,祝筝才意识到自己看出了神,清了清嗓子,挤出一个刻意的笑来。
见她笑,容衍眉峰微动,似乎准备开口。
“打扰贵下!”
门外忽然传来笃笃两声,响起一声清亮的女声。
房门口胶着的气氛陡然打破。
“请问贵客醒了么?”她继续问。
隔着门的祝筝一颤,这是阿姐的声音!
“何事?”容衍冷淡地应了声。
门外见有人回话,急切道,“叨扰贵下,只想问问可有见过一个双十左右,身着鹅黄色春衫的姑娘?”
鹅黄衫子的祝筝脊背一僵,她万万没想过阿姐会找到这里来,眼下一团乱麻,绝不能将阿姐再牵扯进来。
咬住舌尖逼自己迅速镇定下来,祝筝下意识看向容衍,他亦好整以暇地瞧着她,指节在门闩上轻扣了两下。
方才是巴不得容衍松开手,现在是生怕容衍松开手。祝筝的手死死把着门闩,指尖都用力到泛了白。
门外的祝清许久没听到动静,“贵下?”
容衍动了动口,似是准备回应,祝筝如临大敌,突然伸出两只手,死死捂在了他嘴上。
此举堪称逾矩,容衍却没半点挣扎的意思,清矜的眉眼里一丝波动都没有,不动如山地放任着她的胆大包天。
祝筝也顾不上其他了,只知道前头他已经应了声,现在若是他不说话,祝清就不会走。
只能求他为她说个谎了。
“外头是我家小姐,千万不能叫她发现我在这里,否则肯定要重重受罚了。”祝筝压低声音,食指搁在唇上,眼中满是哀求。
“太傅大人,求您庇护奴婢。”
容衍微微动了下眼睫,像是默许了同意。
祝筝松开了手。
那个映在门棂上的菱纱上的轮廓,是她阴阳相隔了十余年的至亲,心绪动荡起伏得厉害,眼眶里无法自控地阵阵发酸,一颗泪珠挂在眼尾,随着她的动作被颤颤摇落。
她的右颊上生了一颗小小的胭脂痣,泪珠从那颗胭脂痣上滚过,一路滚过精致小巧的下颌,消失在雪白的颈旁。
容衍的视线落向那道泪痕,忽然抬起手,屈起指节落在她脸颊上。
“哭什么?”
他动作很轻,声音却并未压低。
祝筝悚然,顾不上躲开他的动作,就听见外面立刻响起了问话。
“贵下……在同谁说话?”